《礼记·中庸》有言:“至诚之道,可以前知。国家将兴,必有祯祥。国家将亡,必有妖孽。”
用这句话来评价春秋晚期,恰如其分。
晋国贤才辈出,能遵守“弭兵会盟”的约定和“团结诸侯”的政治路线,不与楚国兵戎相见,还天下太平,故而始终得到各诸侯国的拥护,可谓是“国家将兴必有祯祥。”
楚国和晋国相反,骄横跋扈的楚灵王弑君自立,不甘心屈居晋国之下,便极力挑起战争,谋求恢复楚国霸业,但因为能力不足,导致楚国的内政外交一团乱麻,耗尽楚国的最后一丝元气,正是“国家将亡必有妖孽。”
楚灵王是楚共王之子、楚康王之弟,早年间称为公子围。
因为两代国君的宠爱,公子围养成骄横跋扈的性格,根本体会不到各诸侯国想要什么、文臣武将的诉求是什么,总感觉自己就是天下的中心、世界的主角,谁都要给自己让路。
公元前547年,即“弭兵会盟”的前一年,楚国和秦国共同伐郑,做了天下霸主确定以前的最后一次反扑。
公子围,参加了这次战争。
秦国有没有正式出兵,尚不清楚,但楚国的行军路线是明确的,他们一路打到郑国的城麇(qun),楚国的穿封戌还俘虏了郑国的皇颉(jie)。
皇颉是郑国的贵族重臣,穿封戌能俘虏皇颉,自然是一件大功。
公子围见此,非常眼红,便和穿封戌争夺皇颉,想把这份功劳记到自己身上,提高自己在楚国的地位。
皇颉是穿封戌俘虏的,公子围争功,其实有些心虚。为了达到目的,公子围找来随军出征的太宰伯州犁,名义上是请他做评委,实际上是希望伯州犁作弊,帮公子围争夺皇颉。
伯州犁是晋国大夫伯宗之子,三十年前,伯宗受到郤氏的迫害而死,伯州犁便逃到楚国,受到楚共王的重用,逐渐升为楚国太宰。
尽管伯州犁的地位较高,但晋国亡臣的身份,意味着伯州犁在楚国没有根基,谁都得罪不起,唯有以孤臣的身份侍奉国君、在同僚之间左右逢源,才有可能保住地位。
公子围请伯州犁做评委,就是看中了他的这层身份。
公子围的意思,伯州犁自然是清楚的,于是他走到皇颉的囚车前,高高举起手臂指向公子围,介绍道:“他是楚康王的弟弟,身份高贵”,然后降低手臂指向穿封戌:“他是方城以外的县尹”,最后问皇颉:“到底是谁俘虏你的?”
伯州犁的手臂高度,以及介绍公子围和穿封戌的用词,明显是暗示皇颉——
“他们两人的地位天差地别,尊重事实,只能让穿封戌立功受赏,对你没有好处,歪曲事实迎合公子围,却有可能保住性命。”
伯州犁的暗示,皇颉也体会到了,直接回答到:“颉遇王子,弱焉”——我遇到公子围,打不过,被俘了。
听到皇颉的话,穿封戌大怒,举起长戈就要杀公子围,好在被人拦住了。
后来,公子围带着皇颉回到楚国,耀武扬威一番,又把皇颉和印堇父(郑大夫、俘虏)送给秦国,郑国费了好大劲才赎回来。
从这件事就能看出来,公子围是个好大喜功、不甘人下的角色。
这种人往往不遵守既定秩序,总想搞点新花样。如果能力超群,有可能和汉武帝刘彻一样毁誉参半,如果能力不足,就会和隋炀帝杨广、明英宗朱祁镇一样给国家造成巨大的伤害。
公元前545,楚康王薨逝,次年4月,楚康王之子熊麇继位,公子围晋升令尹,实际掌握楚国的最高权力。
那时熊麇的年纪幼小,没有正常的行事能力,所以公子围出任令尹,极有可能是楚康王的遗命,希望借公子围的强势性格,弹压山头林立的楚国大臣,保护幼小的熊麇。
楚康王的计划不无道理,但这客观上造成“主弱臣强”的格局。以公子围的性格,俘虏都要争一争,现在拥有这么大的权力地位,又岂能甘愿服从年幼的熊麇?
这一点,楚康王可能想到了,但他没有其他办法,只能赌公子围的忠心、赌幼子熊麇的命运。
事实证明,楚康王赌输了。
楚康王下葬以后,参与送葬的郑国子羽就说:“松柏之下,其草不殖”——公子围是松柏,熊麇是小草,有公子围主持军政事务,谁会在意熊麇呢?
随后,公子围开始扩张自己的权势,谋求楚国霸业。
公元前543年,公子围诛杀掌握楚国军权的大司马蒍(wei)掩,并把蒍掩的资产据为己有,一举清除了独揽大权的最大障碍。
公元前541年,公子围以外交出访为名,亲自带着副使伍举和大批甲兵到了郑国的新郑,准备进城以后发动突然袭击,以最小的代价夺取新郑,扭转楚国不能进取中原的不利局面。
结果,郑国的子产命子羽严词拒绝,逼得楚军丢掉兵器、倒转兵器袋,以示没有恶意,才得以进入新郑。
公子围的阴谋破产。
一计不成,公子围又生一计。
各诸侯国举行“弭兵会盟”时规定——“晋、楚从交相见”,即楚国的盟友向晋国朝贡,晋国的盟友向楚国朝贡。于是,公子围利用这个规则漏洞,要求楚国召集各诸侯国举行会盟,重申“弭兵会盟”的约定,并在歃血的时候,楚国排在第一位,晋国退居第二位。
排名进退代表地位升降,如果楚国排在第一位,楚国虽然不能真正恢复霸业,但也能在名义上力压晋国一个身位。
面对公子围的要求,晋国大夫祁午不同意,说“楚重得志于晋,晋之耻也”,但赵武选择退让,继续以仁爱、信义等价值观征服各诸侯国的心,不和楚国争一时之短长——
“武将信以为本,循而行之。譬如农夫,如镳如蓘。虽有饥馑,必有丰年。”
3月,按照公子围的要求,正式举行会盟。
会盟结束,公子围宴请赵武,专门背诵了《诗经·大雅·大明》的第一段:“明明在下,赫赫在上。天难忱斯,不易其王。天位殷适,使不挟四方。”
看看这几句诗,可谓是气势磅礴,吞吐天地。
公子围背诵这几句诗,无外乎是抒发自己的志向,颂扬楚国的地位,并借这几句诗的力量,在宴席上压赵武的气势。
赵武明白公子围的用意,依然没有争,背诵了《诗经·小雅·小宛》的第二段:“人之齐圣,饮酒温克。彼昏不知,壹醉日富。各敬尔仪,天命不又。”
赵武背诵的这几句诗,重点是“各敬尔仪,天命不又”,意为天命不会永远庇护某一个人,一旦天命远离,便很难追回。我们执掌一国的军政事务,要慎之又慎啊。
见赵武如此退缩,公子围更加意气风发,根本没把赵武的劝谏放在心里。
而这种心理状态,促使公子围下定决心,弑君自立。
同年11月,楚国国君熊麇病重,公子围进宫慰问的时候,直接缢死熊麇,并诛杀熊麇的两个幼子——公子幕和公子平夏,随后又派人到河南郏县,诛杀正在那里修筑郏城的伯州犁。
伯州犁受到牵连,大概率是他在国君废立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,没有站在公子围一边。
处理完政敌,公子围便命伍举为使者,到郑国通报熊麇薨逝的消息,同时让伍举告诉郑国,公子围将要即位。
随后,公子围改名为熊虔,正式即位,史称楚灵王。
2、
楚灵王通过两个小动作逼赵武退让,实事求是的说,都属于形式主义的范畴。
晋国用仁德和武功换来的天下霸主地位,不是形式主义可以抵消的,楚灵王也不可能用形式主义,换来各诸侯国的真心拥护。
但楚灵王可能没有认识到这一点,便准备利用赵武退让的有利时机,进一步开拓楚国的霸业。
他的目标,指向郑国。
自从即位以后,楚灵王便一次又一次的派出使者,请郑简公到楚国朝贡,希望借此机会,逼郑国背晋归楚,重新成为楚国的盟友,帮助楚国打开进取中原的通道。
楚国的一贯风格和楚灵王的为人,郑简公非常清楚,他害怕一旦到楚国朝贡,就被楚灵王逼着签订城下之盟。到时候晋、楚重起战端,郑国不仅重新沦为大国争霸的炮灰,还因为破坏世界和平的环境,被各诸侯国封锁孤立。故而郑简公一次又一次拒绝楚灵王,不愿到楚国朝贡。
换位思考一下,如果我们处在郑简公的位置上,其实也是很焦虑的。
就这样拉扯了2年,公元前539年7月,郑国的“当国”子皮(郑国亲晋派领袖子展之子)出使晋国,诉苦说,楚灵王不断邀请郑简公,去吧,担心晋国误会,不去吧,违反了“弭兵会盟”的约定,到底怎么办,您给拿个主意——
“楚人日征敝邑以不朝立王之故。敝邑之往,则畏执事其谓寡君而固有外心。其不往,则宋之盟云。进退,罪也。”
那时赵武已经去世,韩起成为统领晋国军政事务的中军将,他听到子皮的诉苦,立即明白子皮的意思,便命羊舌肸告诉子皮:如果郑国拥护晋国,朝贡楚国又有什么关系呢,如果郑国不拥护晋国,常年留在晋国也没有意义,你们遵守“弭兵会盟”的约定,去吧——
“君若辱有寡君,在楚何害?修宋盟也。君若不有寡君,虽朝夕辱于敝邑,寡君猜焉。君实有心,何辱命焉。君其往也。苟有寡君,在楚犹在晋也。”
一句话,大国政治,论心不论迹。
韩起和羊舌肸的三言两语,解除了郑国的焦虑,可以想见,子皮听到这番话肯定感觉很温暖,郑简公听到这番话肯定很感激。
而得到晋国的肯定,10月,子产便辅佐郑简公到楚国朝贡。
在这个“晋楚争郑”的关键时刻,晋国得到郑国的拥护、郑国得到晋国的支持,楚灵王争取郑国的计划,彻底破产了。
经过这件事,楚灵王认识到了,要想恢复楚国的天下霸业,晋国是绕不开的一环,与其在郑国浪费时间精力,策划进取中原什么的,不如单刀直入,在晋国身上做文章。
取代晋国成为天下霸主,无非是两条路——要么在战场上击败晋国,要么晋国心甘情愿的让出霸主宝座。
第一条路显然不现实,于是楚灵王选了第二条。
公元前538年春,楚灵王命伍举出使晋国,提议以后由楚国替代晋国会盟诸侯,并形成惯例——“君若苟无四方之虞,则愿假宠以请于诸侯。”
楚灵王敢提出这样的要求,根本原因就是在他即位以前,主持过一次诸侯会盟,而赵武退让了,所以他判断,这次提出要求,晋国依然会退让。这样一来,楚国连续几次主持诸侯会盟,天下霸主的地位就坐实了。
但这次听取汇报的是晋平公,他不准备退让,并提出自己的理由——“晋有三不殆,其何敌之有?国险而多马,齐、楚多难。有是三者,何鄉而不济?”
国险,即山西被太行山、吕梁山、黄河包围,地势险要居高临下,有完整的军事防御体系,不惧别国入侵。
多马,指晋国靠近草原,有充足的马匹供应,可以组建强大的野战兵团,主动出击攻城灭国。
齐楚多难,说的是齐国和楚国内乱不休,很难整合内部力量,威胁晋国的霸业。
晋平公的理由是有道理的,但这个时候,晋平公的亲信司马侯站出来,提了三个非常尖锐的问题——
四岳、三涂、阳城、太室、荆山、终南都是险要山脉,但这些地方有永世不灭的国家吗?冀州北部是马匹生长的地方,但那里有强国吗?虽然齐楚屡次爆发内乱,但晋国就没有内乱吗?否则的话,晋文公流亡列国、赵氏孤儿事件又如何解释?
这三个问题,把晋平公批驳的哑口无言,随后,司马侯提出自己的意见——“君其许之。纣作淫虐,文王惠和,殷是以陨,周是以兴,夫岂争诸侯?”
简而言之,楚灵王骄横跋扈,和商纣王是一类人,晋国与其针锋相对,不如继续退让,等楚灵王暴露的错误越来越多,得罪的诸侯越来越多,他自然就完蛋了,天下霸主终究是晋国的。
两百年前,郑伯克段于鄢开启了春秋争霸的序幕,现在,晋国要用同样的手段击败楚国,巩固天下霸主的地位。
在这样的背景下,同年6月,楚灵王以齐桓公的“召陵会盟”为模板,以天下霸主的姿态,在申城(河南南阳)会盟诸侯。
7月,楚灵王命楚军东征伐吴,攻克朱方城(江苏镇江)而回。
8月,楚灵王亲自统兵消灭赖国(湖北随州)。
短短三个月的时间,楚灵王会盟、灭国、开边,可谓是声势煊赫。
但楚灵王取得的实际效果,是非常差劲的。
和各诸侯国会盟的时候,宋国的向戌进献了盟主操办会盟的六种礼节,郑国的子产进献了诸侯朝拜盟主的六种礼节,结果等会盟结束,楚灵王只用了三种礼节,各诸侯国也只回应了三种礼节。
礼是凝聚人心的最大公约数、天下霸主和各诸侯国的重要联系纽带。
楚灵王会盟诸侯的礼节不全,导致各诸侯国打心底里认为,楚国是个不通礼教的蛮夷之国,楚灵王是沐猴而冠的粗鲁莽夫,不足以共图大事。
于是,子产和向戌说了一句:“吾不患楚矣。汏而愎谏,不过十年”,向戌则回应道:“不十年侈,其恶不远。远恶而后弃。善亦如之,德远而后兴。”
意思是,楚灵王的政治生命,不会超过十年,十年以后,他就要被各诸侯国抛弃了。
而会盟之后就出兵灭国,更是给各诸侯国留下一种不好的印象,即楚灵王以武力称雄,一旦奉楚灵王为天下霸主,天下便再无宁日。
楚国的芋尹(官名)申无宇就评论道:“楚祸之首将在此矣。召诸侯而来,伐国而克,城竞莫校,王心不违,民其居乎?民之不处,其谁堪之?不堪王命,乃祸乱也。”
他的意思也很明确,楚灵王刚主持了诸侯会盟,便灭国、开边,几乎没有人能制约他。而楚灵王没有制约,必然会更加肆无忌惮的消耗国力、民力,点燃各诸侯国和楚国人民的不满情绪。等到他们忍无可忍的时候,楚灵王就死定了。
可以说,就在楚灵王功业最辉煌的时候,所有的有识之士都看出了他的弱点,都在等着他败亡、死去。
争霸这件事,楚灵王彻底搞砸了。
3、
楚灵王的天下霸业惹人非议,那他的外交和内政如何呢,身为楚国国君,总不能一样都拿不出手吧?
然而,事实就是,楚灵王的外交和内政也不行。
早在伍举出使晋国的时候,楚灵王就交给伍举另一项任务,那就是请求晋平公嫁一个女儿给他,促成晋楚联姻。
晋平公同意了楚灵王的联姻请求,于公元前537年,命韩起、羊舌肸为使者,把女儿送到楚国的郢都。
见晋国一次次的退让,楚灵王越来越膨胀,所以韩起、羊舌肸和晋国公主抵达楚国的时候,楚灵王突发奇想,准备借此机会,羞辱晋国一番——
“晋,吾仇敌也。苟得志焉,无恤其他。今其来者,上卿、上大夫也。若吾以韩起为阍,以羊舌肸为司宫,足以辱晋,吾亦得志矣。可乎?”
阍,即守门人。司宫是楚王宫里的内官,而正常男性要做宫里的内官,需要进行阉割。
楚灵王的意思是,既然已经会盟诸侯成为天下霸主,那就不用在乎晋国的态度了。现在韩起和羊舌肸都到了楚国,何不让韩起给楚国守门、阉割羊舌肸,狠狠的出一口恶气。
用你时花言巧语,不用你时恶意满满,楚灵王就像个市井泼皮一样,毫无风度可言。
听到楚灵王的胡言乱语,楚国大臣的反应是“大夫莫对”,震惊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。
幸亏,楚国太宰薳启疆是明白人,劈头盖脸的问了楚灵王一段话,其中一句是——“苟有其备,何故不可?耻匹夫不可以无备,况耻国乎”,您羞辱晋国,晋国必将报复,到时候大战开启,您准备好了吗?
楚灵王只是想以最小的代价,满足最大的虚荣心,哪里敢和晋国爆发大战。
薳启疆的话,一语点醒梦中人,楚灵王暂时收起辱晋的想法,勉强招待了韩起和羊舌肸,完成晋楚联姻的仪式。
但因为这件事,楚灵王进一步得罪了晋国。
同年冬,楚灵王统兵伐吴,结果楚国先败后平,劳而无功——“是行也,吴早设备,楚无功而还......楚子惧吴。”
这次伐吴的时候,越国做为楚国的盟友,自然参与其中——“越大夫常寿过帅师会楚子于琐”,但《春秋左传》在“昭公十三年”的篇目里写了一句——“申之会,越大夫戮焉。”
越大夫,即常寿过。戮,即侮辱。
这段史料的意思是,楚灵王在申城会盟诸侯的时候,常寿过代表越国前往参加,但楚灵王以天朝上国的姿态,把常寿过和越国侮辱了一番。
越国冒天下之大不韪追随楚灵王,楚灵王却侮辱越国,越国不计较楚灵王的态度,又不辞辛劳的追随楚灵王征战,结果劳而无功,没有取得任何利益。你想想,越国和常寿过能舒服吗?
可以说,楚灵王的伐吴战争,同时得罪了吴国和越国。
公元前536年秋,徐国(江苏省宿迁市泗洪县)太子仪楚出访楚国,但楚灵王无缘无故的扣留了他,太子仪楚费尽心机逃回徐国,楚灵王又出兵伐徐。吴国见徐国遇难,便出兵救徐,大败楚军。
这次战争,楚灵王不仅损兵折将,还得罪了徐国,失去了和徐国共同遏制吴国的机会。
公元前535年,章华宫落成,楚灵王命太宰薳启疆出使鲁国,邀请鲁昭公到楚国参加落成典礼。
鲁昭公纠结一番,怀着忐忑的心情去了,结果到了楚国以后,楚灵王连基本的欢迎仪式都不给——“及楚,不能答郊劳”。
等到章华宫举行宴会的时候,楚灵王可能喝醉了,便赠送鲁昭公一把名弓,称为大屈。稍晚一些,楚灵王的酒醒了,非常后悔,薳启疆便跑去恐吓鲁昭公,又把大屈弓要回来——
“楚子享公于新台,使长鬣(lie)者相。好以大屈,既而悔之。薳启疆闻之,见公......公惧,乃反之。”
这一来一回,鲁昭公的心情非常差。
楚灵王又把鲁国得罪了。
而在修建章华宫的时候,楚灵王为了增加章华宫的人气,直接把楚国的罪犯都塞进去——“为章华之宫,纳亡人以实之。”
从这件事就能看出来,楚国的内政有多么混乱。
楚灵王的外交和内政如此差劲,但他不以为意,仍然要出兵灭国,开疆拓土。
公元前534年3月,陈哀公的弟弟公子招和公子过,诛杀陈哀公的太子偃师,拥立陈哀公宠妃生育的公子留,随后,他们缢死陈哀公,夺取陈国的最高权力。陈哀公的幼子公子胜不服,跑到楚国申诉,并请求楚灵王支援。
这么好的机会,楚灵王岂能错过?
9月,楚灵王命公子弃疾统兵伐陈,一举灭国,把陈国变为楚国的县。
而有了灭陈的功业,楚灵王极为振奋,公元前531年3月,他亲自到申城宴请蔡灵侯,在宴席上将其逮捕、诛杀,然后趁蔡国没有国君的时机,命公子弃疾统兵伐蔡。
11月,蔡国亡,楚灵王下令修筑陈、蔡、西不羹(河南襄城)、东不羹(河南舞阳)四座大城,形成巩固楚国北疆防线的V字防御区,并封公子弃疾为蔡公。
公子弃疾是楚共王的幼子、楚康王和楚灵王的幼弟,他亲眼见证了楚灵王弑君自立的景象,现在有灭国大功傍身、有蔡国故地做封地,岂能没有争取楚国国君之位的想法?
楚灵王在外交内政都失败的时候出兵灭国,恰恰是给自己培养政敌。
4、
楚灵王要做的事,要么搞砸了,要么成了楚国的隐患,那些以楚国国运为己任的大臣们有些焦虑,他们都在找机会,劝谏楚灵王改邪归正。
很快,机会来了。
公元前530年冬,楚灵王到州来(安徽淮南市凤台县)狩猎,收获满满,随后命楚国大夫荡侯、潘子、司马督、嚣尹午、陵尹喜统兵沿淮河东进,讨伐徐国,借此威胁吴国。
为了避免陷入势单力孤的窘境,楚灵王北上移驻乾谿(安徽亳州),给依托陈、蔡等四座城池,建立伐徐大军的后方阵地。
正是在乾谿,某个雨雪交加的傍晚,楚灵王和右尹子革,在营帐外发生了一段非常肉麻的对话。
楚灵王问:
“早年间,楚国的开国君主熊绎和吕伋、王孙牟、燮父、禽父共同侍奉周康王,但他们都得到周朝赏赐的珍宝,只有先王熊绎没有,太羞耻了。如果我问周朝要宝鼎,会给我吗?”
吕伋是姜太公之子、齐国第二代国君,齐丁公。王孙牟是卫康叔之子、卫国第二代国君,卫康伯。燮父是唐叔虞之子、晋国第二代国君,晋侯燮。禽父是周公旦之子、鲁国第二代国君,鲁公伯禽。
这四个人是周朝至亲,爵位高贵,熊绎是南方蛮夷,爵位仅为楚子,周康王赏赐齐、鲁、晋、卫而不赏赐楚,其实很正常。
但那是五百年前的事,现在楚国壮大,楚灵王完全可以找回失去的尊严,故而子革答道:“现在周朝和齐、鲁、晋、卫都臣服于您,怎么会舍不得宝鼎呢?”
楚灵王:旧许(河南许昌)的土地原本属于楚国远祖昆吾,现在被郑国霸占,我能要回来吗?
子革:周朝不敢留鼎,郑国岂敢留田,一定给。
楚灵王:我修筑了陈、蔡、西不羹、东不羹四座大城,不仅赋税丰厚,还能形成稳固的V字防御区,各诸侯国畏惧吗?
子革:这四座大城的实力已足够强了,再加上楚国,那就是天下无敌手啊,各诸侯国怎么敢不畏惧呢。
这段对话实在是太肉麻了,楚灵王说什么,子革就附和什么,简直和谄媚弄臣一模一样,就差跪在地上口称“奴才”了,哪有一丝春秋风度?楚灵王的仆人析父非常不顺眼,便趁楚灵王进帐处理事情的机会,向子革吐槽道:
“您是有名望的贤人,您都做了大王的应声虫,楚国还有什么希望啊。”
子革没有过多解释,只说了一句:这只是劝谏的铺垫,你等着吧。
不久,楚灵王从营帐出来,正好楚国左史(史官)倚相路过,楚灵王难得说了一句好话:“此人能读《三坟》、《五典》、《八索》、《九丘》,是个称职的史官。”
听到这句话,子革知道,劝谏的机会到了,马上回了一句:
“周穆王曾经放纵欲望环游天下,祭公谋父写了一首《祈(qi)招》,劝周穆王克制欲望遵守礼法。我问倚相,这首诗写了什么,他做为史官竟然不知道。依我看,倚相不是称职的史官,一般般吧。”
子革的这句话,其实是以《祈招》做诱饵,希望引起楚灵王的好奇心,让他主动提问,然后用《祈招》的诗意进行劝谏。
果然,楚灵王上钩了,立即问子革:那你知道吗?
子革说:“我自然知道。《祈招》是这样说的——祈招之愔愔,式昭德音。思我王度,式如玉,式如金。形民之力,而无醉饱之心。”
“形民之力,而无醉饱之心”,意思很明确,国君要克制欲望,为人民服务。
《祈招》的诗意,楚灵王听懂了,子革的劝谏,楚灵王也接受了。接下来的几天时间,楚灵王寝食难安,一直在反思自己的过往。
但楚灵王的性格,决定了他不是安分守己的人,即便接受了正确的意见,知道自己该做什么,楚灵王也很难真正改变自己的行为举止。
所以《春秋左传》写道——“数日,不能自克,以及于难。”
以上便是《古文观止》第二卷的第十四篇文章——《子革对灵王》的解析。
不过,无论楚灵王是否接受正确意见,能否改变自己的行为举止,他都没有机会了。
一场颠覆楚灵王的政变,正在楚国酝酿。
5、
早在楚灵王即位初年,楚国内外的各方势力就在等着他败亡、死去,再经过这么多年的倒行逆施,他们受到的伤害进一步加深,于是他们决定,不等了,主动送楚灵王去见列祖列宗。
现在楚灵王驻跸乾谿,正是动手的最佳时机。
因为乾谿远在江淮地区,距离楚国的郢都非常遥远,这就意味着楚国国内空虚,一旦发生什么事情,楚灵王根本来不及救援。而只要夺取郢都,楚灵王就失去权力基础,成为流亡国君。
公元前529年春,反对楚灵王的政治势力,动了。
他们的政变行动,分为两条主线。
第一条主线是越国大夫常寿过出兵,牵制楚灵王。
前文说过,楚灵王在申城会盟诸侯的时候,羞辱了越国大夫常寿过,后来伐吴也劳而无功,这让常寿过非常恼怒。
除此之外,楚灵王那种简单粗暴的行事风格,也让很多人不爽。
国内方面,楚灵王做令尹的时候,诛杀了大司马薳掩,即位以后又掠夺薳掩族人薳居的田地,引起整个薳氏家族的怨恨。他重用若敖氏的斗韦龟,但因为不愿意斗韦龟的实力膨胀,便掠夺了他的封地中犨(chou),顺便夺走其子斗成然的封地。
可能是出于补偿心理,掠夺了斗氏父子的封地以后,楚灵王又任命斗成然为郊尹,成为管理郢都郊区的大夫。
国外方面,楚灵王灭陈之后,命公子弃疾把许国迁到陈国的夷城父,同时让许国大夫许围到郢都做人质。楚灵王宠爱来自蔡国的蔡洧,但在消灭蔡国的时候没有保护蔡洧的家族,导致蔡洧的父亲战败身亡。
楚灵王这次东行,许围和蔡洧都留在郢都。
这些深受楚灵王迫害的人都凑到一起了,楚灵王又远在江淮,此时不反更待何时?于是他们给越国大夫常寿过写信,煽动常寿过起兵造反。
常寿过见楚国的一群实力派要颠覆楚灵王,深思熟虑之后,感觉事情的成功率较高,便答应他们,然后起兵攻克固城、息舟。
固城和息舟是两座城池的名字,具体在什么位置,史料没有明确记载,但有两种可能——
一种可能,固城是河南信阳的固始县,息舟是河南信阳的息县,这两座城池在淮河两岸,正好能切断楚灵王回郢都的路。
另一种可能,现在的江苏南京高淳区,有座春秋时期的固城遗址,楚灵王曾到过这里,并修建行宫,做为楚国在长江以南的军事据点,后人称为楚王城。
如果常寿过攻克的是长江南岸的固城,可以达到一石三鸟的效果——
攻占楚国领土,把楚国势力赶到长江以北。威胁吴国,开拓越国的势力范围。兵临长江,牵制江淮地区的楚灵王。
按照常理推断,春秋晚期的生产力以及越国的国力,根本不足以支持常寿过在短时间内奔袭到淮河,所以我判断,常寿过攻克的固城和息舟,就在江苏南京一带。
不论我的判断对不对,但结果是确定的,那就是驻跸乾谿的楚灵王,被牵制住了。
第二条主线是,楚国的公子弃疾联合陈、蔡遗民举兵南下,攻占郢都。
二十年前,因为涉嫌贪污腐败的问题,楚康王诛杀了楚国令尹子南,以及子南的宠臣观起。事后,观起之子观从逃往蔡国,侍奉蔡国大夫声子之子朝吴。
尽管观从重新拥有了一定的社会地位,但这件事,导致观从对楚国充满愤恨。
而楚灵王消灭蔡国,剥夺了朝吴的既得利益,又让朝吴对楚灵王不满,非常希望复兴蔡国,恢复家族的世袭大夫地位。
于是,就在常寿过攻克固城和息舟的同时,观从向朝吴说了一句:“今不封蔡,蔡不封矣,我请试之”,现在不趁机恢复蔡国,以后就没机会了,我们动手吧。
朝吴很清楚,复国的时机转瞬即逝,便同意了观从的意见。
随后,观从开始串联。
楚共王有五个儿子,分别是楚康王、楚灵王、公子比、公子黑肱、公子弃疾。
后来楚康王薨逝、楚灵王弑君自立,因为害怕受到迫害,公子比便流亡晋国、公子黑肱流亡郑国,公子弃疾则受到楚灵王的重用,统兵消灭陈、蔡,受封为蔡公。
于是,观从以公子弃疾的名义,召回公子比和公子黑肱,等两人到了蔡国故地,观从才把起兵的真相告诉他们。
在这样的背景下,公子比和公子黑肱就没有退路了,只能和观从、朝吴结盟,然后裹挟着统领蔡国故地的公子弃疾,正式起兵造反。
面对这样的突然变故,蔡国遗民的心情很复杂。他们不愿意做亡国奴,但又害怕复国失败遭到楚灵王的报复,人心惶惶不可终日,甚至有人准备逮捕观从,献给楚灵王。
这个时候,朝吴展现了他的真正实力。
他站出来向蔡国遗民说:“二三子若能死亡,则如违之,以待所济。若求安定,则如与之,以济所欲。且违上,何适而可”——如果你们要为楚灵王献身,就不必追随公子弃疾起兵,坐观成败即可。可如果你们想复兴蔡国,重新营造安定的环境,不如参加这次伟大的行动。你们自己决定吧。
朝吴是蔡国的老牌贵族,尽管蔡国已经亡国,但楚灵王没有改造蔡国,所以朝吴仍然拥有极强的声望和号召力。
蔡国遗民见朝吴都参加了反楚灵王的行动,心想“你都不怕,我们怕什么”,基本打消了心中的顾虑,大喊一声“与之”,选择了支持公子弃疾。
蔡国遗民的态度,极大的感染了陈国遗民,于是陈国遗民也参与进来。
就这样,陈、蔡遗民成为反楚灵王的最大支持群体,此次政变的最强后盾。
紧接着,公子比、公子黑肱、公子弃疾、斗成然、朝吴统帅陈、蔡、东不羹、西不羹、许城、叶城的楚军,以及薳氏、许围、蔡洧、斗成然的家族私兵,浩浩荡荡的向郢都前进。
受益于楚灵王的不得人心,他们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抵抗,便顺利占领郢都,然后根据“立嫡立长”的继承原则,拥立公子比为楚国国君、公子黑肱为令尹、公子弃疾为司马。
这次行动的唯一流血事件,可能就是诛杀楚灵王的太子禄和公子罢敌。
那陈、蔡的反楚灵王势力,为什么和郢都的反楚灵王势力,共同攻取郢都呢?
唯一的解释是,斗成然、许围、蔡洧、薳氏没有大义名分,他们的家族私兵又不能和楚军抗衡,于是他们北上支持公子弃疾等人,获取大义名分,两军会师扩充实力,再南下攻入郢都。
考虑到公子比曾流亡晋国十余年,那么我们可以判断,晋国在反楚灵王的行动中,也扮演了支持者的角色,否则不可能放公子比回国。
明白了这一点,晋国的谋划就呼之欲出了——
当初同意楚灵王会盟诸侯,而且一次次的退让,目的就是利用楚灵王骄横跋扈的性格,引导他一步步走向大多数人的对立面。现在楚灵王的末日到来,如果公子比能继任楚国国君,自然会感激晋国、拥护晋国做天下霸主。如果公子比不能做楚国国君,晋国在这次行动中的支持态度,也能为晋国和新任楚国国君联络感情,奠定政治基础。
等这一切尘埃落定,观从统兵到乾谿通报政变成功的消息,并向随楚灵王东行的楚军下达最后通牒:“先归复所,后者劓”——率先拥护楚国新班子的,归还田产、房产、资产,冥顽不灵者,处以劓刑(割鼻子)。
这句话,彻底动摇了楚灵王的军心。
楚灵王回师到訾梁(河南信阳)的时候,随他东行的军队一哄而散,楚灵王沦为孤家寡人。
大势已去,不可挽回。
子革问楚灵王,要不要逃离楚国,以后再做打算?但楚灵王说:“大福不再,只取辱焉”——
一国之君流亡国外,就要在屈辱中度日了。更何况,晋楚争霸数十年,天下非晋即楚,楚灵王做为政治斗争的失败者,楚国的盟友不可能收留他,晋国的盟友更不可能收留他。天下之大,已无楚灵王的容身之地。
走到生命的终点,楚灵王难得清醒了一次。
见楚灵王是这样的态度,子革便不再犹豫,跑回郢都,向楚国新班子效忠。
而众叛亲离的楚灵王,漫无目的的游走在江汉平原,最终遇到芋尹申无宇之子申亥。5月,楚灵王在申亥家自缢而死,申亥给他收尸入殓,并用自己的两个女儿给楚灵王陪葬。
“你楚灵王可以不仁,我申亥不能不忠。”
至此,楚国结束了十二年的楚灵王时代。
6、
经过楚灵王的十二年折腾,楚国已是声名狼藉。
于外,没有哪个诸侯国愿意承认,楚国有资格做天下霸主。于内,一句“民患王之无厌”,足以说明楚国人民的日子有多么悲惨。
而在反楚灵王的政变中,楚国丧师失地——
越国攻占固城和息舟,楚国在长江以南失去军事据点。
吴国趁楚灵王撤军的时机,大败楚军并俘虏楚灵王派出的荡侯、潘子、司马督、嚣尹午、陵尹喜,随后又攻占州来,淮河至长江的大片土地,成为吴国的势力范围。
公子弃疾等人回师郢都,放弃陈、蔡、东不羹和西不羹,并带走驻守四城的楚军,V字防御区彻底败坏。
这三场变故,导致楚国的势力范围大幅缩水,再无羽翼伸展、垂头中国的战略态势。
楚国,元气大伤。
在这样的背景下,反楚灵王的势力政变成功以后,首要任务是梳理人事、整顿内政,恢复楚国的元气。
有资格完成这个历史任务的,唯有公子弃疾。
因为政治人物要梳理人事、整顿内政,进而推行自己的政策和路线,需要一支强大的政治势力的支持,否则的话,他根本无法开展工作。
而自从逃离楚国,公子比、公子黑肱就和楚国的政治势力断了联系,他们只是年纪较长,反楚灵王的势力又迫切需要一个对等的招牌,才机缘巧合的出任楚国国君和令尹。
即便公子比和晋国的关系深厚,回楚国的时候,晋国也没有派出一兵一卒随他南下,对他的支持仅限于外交层面。
可以说,公子比和公子黑肱既没有国内的政治盟友,又没有强大的外援,正常情况下,楚国国君是轮不到他们的。
但公子弃疾就不一样了。
他没有流亡国外,在楚国深耕了十二年,和楚国的各方势力都比较熟悉。统兵消灭陈、蔡,给公子弃疾赢得巨大的军功和威望。陈、蔡两国遗民支持公子弃疾反楚灵王,又把公子弃疾和陈、蔡的政治势力捆绑在一起。
而在反楚灵王势力的内部,核心人物斗成然,原本就是公子弃疾的旧部——“蔓成然故事蔡公。”
蔓,后来成了斗成然的封地,斗成然可称为蔓成然。蔡公,即公子弃疾。
这就意味着,郢都的反楚灵王势力渡江北上,和公子弃疾会师,极有可能出自斗成然的谋划。政变成功以后,以斗成然和公子弃疾的关系,反楚灵王的各路势力,大部分都会选择站在公子弃疾一边。
可以说,军功卓著的公子弃疾是陈、蔡、楚国旧势力、反楚灵王势力的总代表,buff叠满了。
可能正是明白这一点,观从建议公子比诛杀公子弃疾的时候,公子比无奈的说:“余不忍也。”
观从提出这项建议,无非是发现公子弃疾实力雄厚,他这个常年流亡蔡国的孤臣,在楚国的根基太薄弱,和公子弃疾的支持者竞争,没有任何优势。只有支持同样实力薄弱的公子比,他的利益才能最大化。
公子比的“不忍”,有可能是顾念手足之情,但从政治的角度来看,更有可能是“不敢”。
公子比不忍或不敢杀公子弃疾,公子弃疾可一点不客气。
那时,楚灵王的死讯还没有传回郢都,众人不知道他是否能找到支持者,回来平定反对势力,所以非常惊恐,每天晚上都有人一惊一乍的喊“王入矣”,吓的众人心惊肉跳。
公子弃疾,决定利用这个机会除去政敌。
5月17日,公子弃疾派出大量亲信,到郢都大街上高呼“王至矣”,营造楚灵王即将进城的假象,郢都瞬间一片混乱。
等到郢都人马相踏、鸡飞狗跳的时候,公子弃疾感觉火候差不多了,便命斗成然通报公子比、公子黑肱:“公子弃疾已经被国人杀了,你们也早做打算吧,如果及早自尽,可以免受楚灵王的羞辱。”
正在此时,旁边有人跑过,边跑边喊“众至矣”,仿佛是在证明斗成然的话属实,催促公子比和公子黑肱自尽。
在这种激烈的氛围中,两人根本来不及思考,直接拔剑自尽。
次日,公子弃疾改名为熊居,即位为楚国国君,史称楚平王。
从楚平王清除政敌的手段来看,他不仅是军功卓著的大将,更是操纵舆论、掌控人心的高手,放到现在也是一个优秀的宣传部长。
就这样,楚灵王时代顺利过渡到楚平王时代。
而掌握楚国最高权力之后,楚平王立即发布了五道命令,开始梳理人事、整顿内政——
任命斗成然为令尹,培植亲信势力。同意陈、蔡复国,兑现起兵前的承诺,消解陈、蔡的反楚势力。赏赐贫苦罢免苛政,争取人民群众的拥护。赏赐功臣,团结反楚灵王的各路势力。赦免罪臣、举贤任能,团结楚国的旧势力。
通过这五道命令,楚国内外的人心迅速安定,以最短的时间摆脱了楚灵王造成的危机。
但楚灵王给楚国造成的危机,证明晋国应对楚灵王的退让战略,取得极大的成功,天下霸业自此离楚国远去了。
就在楚平王忙于国内事务的时候,公元前529年7月,刚刚即位三年的晋昭公,便统帅四千乘战车南下,到平丘(河南封丘)和齐、鲁、卫、宋、郑、曹、刘、莒、邾、滕、薛、杞、小邾等诸侯国会盟,再次奠定了天下霸主的地位。
强大的楚国,到底是被楚灵王这个刚愎自用、志大才疏的妖孽给作的衰败了。